【同人】年歲 (卡瑪、拉卡)


《年歲》
卡瑪、索拉卡



卡瑪一邊聽著那個來尋求自己意見的人的說話,一邊用筷子仔細挑著便當盒裡的鯖魚的刺,一根一根的挑,連很小很軟的也全都挑出來,挑好了才把夾出一塊小小的白嫩的魚肉,連著一口飯送進口裡,細細咀嚼。

她想起了——
早上出門前,拉卡以有點灰諧的語調跟她說,她嗅到了下雪的氣味。
臉上彷彿帶笑的,還把一把油紙傘輕輕塞到了她手上。

所以,下雪了嗎?

不期然地看向了窗外。





「卡瑪…卡瑪大人。」





那叫喚聲彷如黑夜中突然擦出的一道小火花,卡瑪剎地回過頭來看著那個畢恭畢竟地跟自己說著話的人。
她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。

「抱歉,我沒聽到。可以再說一次嗎?」

那個留著一頭黑溜溜的長髮的女青年似乎有點疑惑地看著卡瑪。

「我是說……你覺得這軍規有修改的必要嗎?還是就讓它留著,但我們默默淡化它的作用就好?」

卡瑪沒有讓自己太狼狽,很快就重新抓住了對話的脈絡,在腦裡分析了剛剛聽到的事情,嘗試引導這個仿如自己徒弟的女生:「你覺得對於修例,議會、軍方和士兵會分別有甚麼反應?」

黑髮女生想了幾秒,而後娓娓道出了自己的意見。
卡瑪既沒有肯定,也沒有否定。

「那你知道當初訂立這規定的原意嗎?」

女青年很快地答出了從資料搜集中得知的訊息。

卡瑪點了點頭,再問:「現在的狀況變成怎樣了?那規定有多適用於現在的情況?」

青年好好地回答了問題,一輪的論述過後,最後似是若有所思。


「這事情沒有答案,但你知道該怎麼做了。」


總算集中精神解決了小徒弟的問題。


「卡瑪大人,你的身體真的無羔了嗎?」她一臉憂心的樣子。
「……我剛回來工作幾天,還有點不習慣而已。」似是為了辯解方才的分心。

結果身體卻不乖乖聽話,偏偏在這時因為一陣涼風而猛烈地咳嗽起來。
前陣子剛入冬時重病了一場,起初也沒想到那麼嚴重,而且那時正有一項極具爭議性的議案在國會將要決定能否通過,卡瑪不得不為了那事情四處奔走、通宵工作,沒想到最後卻成了臥床不起。拉卡說那是風寒,且她一向就氣虛,天氣轉冷沒保養好就病了起來,病了還不休息終致病情急轉直下。

「卡瑪大人還是多休息吧。」

「伊瑞,你的飯怎麼還沒動過?快吃飯吧。」自己的鯖魚已經吃了一半。
「啊,我這就吃。」伊瑞莉雅不疑有他地馬上用湯匙舀起一口飯送進嘴裡。

「星朵拉最近怎樣了?」

聽到這問題,伊瑞差點嗆到。
因為卡瑪平時鮮會主動問起那個人,那個現在是伊瑞的伴侶的人。在十多年前,戰事剛完的時候,伊瑞幫這個曾經的愛歐尼亞人民公敵洗脫了罪名,途中引發了幾乎使整個議會分裂的軒然大波。

卡瑪並非不理解星朵拉幼年的遭遇,只是無法那麼喜歡她,那個讓自己的愛徒變得有點不可理喻的人。
她還不只一次向自己宣示伊瑞是她的,莫名其妙。
不過在現在此刻,星朵拉是最好的轉移話題方法。

「她最近嗎?還在努力地做她的魔法研究。」伊瑞故意只挑好的說,「而且最近快到霜降節了,她一有空就會佈置家裡,都掛滿裝飾了,很有節日氣氛。」伊瑞笑了,本就細長的雙眼笑起來時都會瞇成一條線。「還說要用魔法編織術來編圍巾給我。」

雖然無法理解魔法編織術是甚麼,但卡瑪也能感受到她的高興。星朵拉是伊瑞失去父親和兄長後,唯一也是最愛的家人。

「還有呢,霜降連假時我們打算去旅行。去個國內的短途旅行。朵拉她最愛看新奇的東西了。」
「打算去哪兒?」
「格勒蓮。」

那是愛歐尼亞最南端的小島,戰時被諾克薩斯佔領,多年後的現在已經變成度假聖地。不過卡瑪只有在視察戰後重建進度時到過那兒。

「卡瑪大人霜降節會去玩嗎?」
「之前請假一個禮拜的工作得補回來,霜降節就不放假了。」
「卡瑪大人真是一直都很努力工作啊……可是到了這年紀,該更顧慮建康才是。」


話題又回到了這兒。


「有心了。」

卡瑪只是如此答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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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班之際,天色早已黯淡下來。卡瑪離開工作之地,踏進了被雪覆蓋的柏油路。想來已是下了幾小時的雪。
其實就算拉卡不說,卡瑪也早有預感即將會下雪了,在前陣子肩膀隱隱作痛時就知道。

拉卡總會笑她說,過了五十就知天命了嘛。

可是比起知道甚麼時候下雨降雪,卡瑪其實更想知道與自己同住的那個曾經的神明在想甚麼。


撐著油紙傘,緩步地走在即使已然入夜卻仍光亮的街道上。一盞又一盞路燈的黃光零碎地灑在雪上。
這是她從政多年來亮麗的政績之一,這種源自皮爾托福、以科魔法研發的電燈系統如今已經覆蓋了愛歐尼亞四份之三的城鎮。是愛歐尼亞在戰後走往現代化的最佳證明。



然而,最近她卻越來越常憶起戰爭以前,在她還只是一個小村落中寂寂無名的農民時,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,走在農田阡陌上那柔軟的觸感,以及咫尺飄來的稻香。只有少數的晚上,她會點亮燭台,閱讀僧侶贈閱的經文紙本。惟有如此寧靜的夜晚,她能感受到內心與世間萬物連結在一起,那是心靈與自然的融和。

也許她真的老了。只有老人愛如斯思念逝去的往昔。難怪最近會在國會被批評為死腦筋的老骨頭。



她掩嘴猛烈地咳了一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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伴隨著開門聲,是一陣甘苦的藥味飄來。拉卡手上的托盤有一碗黑黑的湯藥,她走到卡瑪身旁,準備把托盤放在小几上。
本來正坐在窗邊的搖椅上看書的卡瑪連忙把書本翻轉放到大腿上,彎身幫拉卡挪開了小桌子上的幾本書,騰出空間讓她放藥。

「謝謝,辛苦了。」卡瑪由衷地說。
這幾天拉卡天天都會煮藥給她,用的都是入冬前親自上山採集的藥草,據說能驅寒養肝。

「今天沒有工作?」拉卡問道,彷彿有工作才是正常的。
「不幹了,我想看書。」
「那希望你也會想喝藥。」
「你知道我不怕苦。」

語畢,卡瑪馬上拿起了碗,一口喝了下去。
她知道拉卡送來的藥一定是溫度剛好,不會燙到嘴巴。
她放下藥碗後,拉卡旋即俯身收拾,準備把東西拿走。


「拉卡……有沒有空陪我一下?」
拉卡停了手,「好。」
「坐吧。」卡瑪指了指旁邊的搖椅。

拉卡坐了下來,卻是看著窗外的飄雪,而非看著身邊的人。
而卡瑪看著了她,端詳著她被月光映照的臉,以及那滲透著微弱卻神聖光茫的獨角。


「拉卡,對不起……」

落入凡間的神明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轉頭看她。

「都是因為我病倒,才會讓那議案通過……」在卡瑪身為反抗軍領袖和戰後擔任長老的這麼多年來,曾有很多她支持的立場沒能成真,但這卻是第一次讓她如此悔恨、懊惱。

由改革派和多個市政府提出的城市延伸發展方案,因打算開發郊野土地,引來了與人類並存於這篇土地上的少數種族的強烈反對。他們大多是居於森林、河流、山區、草原的靈獸族、半獸族。
這一次卡瑪選擇站在保守派與少數種族的一邊,沒想到卻引來公眾譁然和改革派的指責。在戰時主張愛歐尼亞應武力反抗的卡瑪長久以來被視為傾向改革派,即使她本意從非如此。

她一直堅持在革新中保留愛歐尼亞的傳統之道,然而因為保守派在戰爭中的軟弱無能使無數人在戰中飽受迫害、遭人肆意蹂躪,所以戰後改革派盡得人心。而民眾也選擇以自己的立場解讀他們所愛的領袖,把卡瑪視為改革派一份子。
於是這次事件中,她就被人罵說背棄了她的支持者。罵她是跟不上時代變遷的老人。

最終她守不住獸族的家園,而那包括了眾星之子索拉卡出身的森林。


「拉卡……」

伴隨著懊悔,是似海般深的無力感。


「卡瑪,你知道,幾千年來我們的子民總有浮躁之時,被世俗所困而遺忘了愛歐尼亞的眾神。」眾星之子緩緩的說著,「那不過是歷史洪流中的一環罷了。在不久的將來,鐘擺又會再次擺向另一邊。」

「在不久的將來會有可能嗎?」

「或許在你逝去以後,但我將會見證著這一切。」

每次拉卡提起這種話,卻都只會讓她陷入更深的無力感中。
甚至,還有不忿。


「我想保護你啊。」




卡瑪做不到的事很多。
就像伊瑞叫她要顧好身體,但她無法把已在肩上的責任置之不理。
從為了救村民的生命而挺身對抗諾克薩斯大軍,到成為反抗軍領袖,到成為長老,成為愛歐尼亞政治的權力核心,彷彿一個齒輪推動著另一個齒輪,環環相扣,她從這一頭已然無法阻止這個序列的轉動。
她無法讓自己的理念在政策中實現。
她無法改變人民想要變革的心。
她從敵軍手上解放了愛歐尼亞,但她不知道自己其實是不是只是把國家推往另一個深淵。

還有,她無法阻止年歲一步一步的蠶食自己的身體。
她無法陪著眼前這個對她來說與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樣的人。

甚至無法坦白自己的心意。





拉卡終於回頭看著了她。
幾乎是把心一橫的,卡瑪親上了她的額,在那漂亮的角之下。


雪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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